晋江同名,豆瓣“一心愁谢”
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
 
 

【厚地高天】第四十二章 翻云雨

开战之日,一轮莹白的残月还挂在西边的低空,徐子衿和青扈山一半支援弟子御剑飞向南绍,而天义南绍分局的人马已潜伏在黑苗王宫附近等候。

既知晓合作,镖局弟子见了青扈弟子毫无不自在,很快由温逸和徐子衿带着,按温逸三个月来探清的布局路线深入,陆仁压阵。

黑苗军队几乎倾巢出动进攻大理,留守之力甚是薄弱,镖局弟子谙习苗人招式,闻声纷至阻挡的王宫守卫过不了几招就被撂倒,青扈弟子仙术更是娴熟,沿途留下雷劈石裂的残痕,且打且进,便冲进王宫中庭。

温逸示意众人稍停:“此处是王宫的咒场中枢,可设法破坏。”

他右臂上有五彩光环萦绕,自打斗时不断亮起,有识者知是蜀山至宝五灵轮,可吸收转化灵气,亦可探查五灵环境。此时那光环却全呈醇厚的土黄色,何种力量极强,最为明了。

徐子衿反应很快:“他们的咒场莫不就是凭借地魔兽的魔力维系?可布下禁制。”

青扈弟子向中心聚拢施咒,绵密的青色符文沿地面扩散,像潮水漫过,陆仁即令手下封守各方通路,以防新一轮敌人赶到。

符文才铺了一半,一阵剧烈摇动自地底直冲而上,青光被震得碎裂。地面裂开一道巨缝,一只怪兽探出庞大丑陋的身子。它浑身坚如山岩,两条下肢像镰刀一样弯折着扒在地面,双臂也如利镰,更带尖刺,一下就刺穿两名弟子高高挑起,又是一甩震出去,血肉模糊。

突然的血腥令在场所有人为之一寒,陆仁急令众人在怪兽背后分散,随它转身挪动周旋,也有的上了屋顶,躲避因它攻击怒吼开裂的罅隙和四溅的飞岩,都知这便是此行最关键的地魔兽。

同水魔兽在水中移动自由相似,地魔兽可任意土遁,进可偷袭大理,据守此地亦是强力。它还以魔力支撑传送法术,若不除去,纵是拜月教主在大理城中落败被围堵,也能迅速土遁回到老巢。

幸好,同称魔兽,地魔兽远比不上水魔兽那等连女娲族都棘手的上古魔兽,不过格外凶悍,近处弟子吸引注意,各种刀兵法术缠着地魔兽来回应对,徐子衿见机提醒高处的青扈弟子重新施禁制法术,以防它土遁,青色的符文再度在凌乱的战场间布开。

地魔兽拖动沉重的身躯冲来压去,一阵接一阵吼声震彻,不但宫殿摇动,附近山上的土石也像被大力吸起腾空,朝着众人砸落。徐子衿起初尚能指点局势,随着土石落势愈猛也无暇出声,唯倚仗秋兴剑法劲健灵敏,引着弟子尽力攻向地魔兽薄弱的下肢。

弟子们一刻不松懈,地魔兽总算不堪其扰,连打几个趔趄,臂爪更粗暴地挥向地面掘开一道道沟壑。温逸正在它去路上直面相迎,徐子衿忙以一式“夹城御气”助他抵挡,而温逸臂上光环脱出,扩散成飞速旋转的金光悬浮于地魔兽头顶,突起五色扇翼,形如五灵法阵。

温逸这只是五灵轮刻印,未能有实体五灵轮提供的强大支撑。他一面周旋一面持续催力,地魔兽在流转的光华下似也全不在意,仍旧横冲直撞,以一当十,刀光剑影和法术激荡中,法阵时明时暗,时强时弱,看来十分揪心。

双方就这样持久地拉扯、对峙、纠缠,新伤叠旧伤,天色也在这过程中渐渐明亮,忽觉周身一暖,金色的阳光穿透中庭。地魔兽像预感到什么一般暴起,四周宫墙随着吼声断裂倒塌,更多的山石也如暴雨砸落,像要将众人埋葬,一片烟尘中温逸逆势一跃,五灵轮光芒大涨,土灵之力盈满,顿生风云变色之势。地魔兽的吼叫在半空成了无力的空响,崩坠的土石竟生生止住,纷纷转向,朝着它打击去!

也是在这时,遥远地传来一缕清风。

那清风不是任何人发出的法术,就是天地间自然的呼响,带着特别的清爽,积年的燥热都退却了几分,初生的阳光悄然隐没,空中竟有乌云慢慢聚拢。

所有人惊喜而望,在这久旱未雨的苗疆待了许久,当然知道这反常的景象意味着什么!

不远的大理,女娲族在求雨。

这是最令人振奋的讯息,地魔兽被五灵法阵束缚住动弹不得,青扈弟子仙杖齐出,数道旋风汇成一条巨龙,呼啸着卷向它。地魔兽失了威力,在风龙撕扯缠绞间哀号,一声巨响,重重扑倒,身体被风刃割出千百碎口,渗出污浊的魔血。

众人乘胜追击,又是一番艰苦绞杀,地魔兽终于断气时,一滴雨正巧落下。

逐渐汇大的雨水冲刷尘土和血污,温逸激发五灵轮耗费极大精力,倚靠在墙边喘息,徐子衿过来拉他,两人都笼在乌云的阴影里,相视却都是欣喜得意的光彩。温逸看了看四周暂无危险,走去陆仁身边抱拳:“余事有劳陆局主,我们先行一步。”

已经下雨,证明黑苗白苗两族仇怨化解,而他们要做的事也已完成,正是旗开得胜,现在只要赶去大理,与他们的姑娘会合,便如这般携手,定教拜月教主野心彻底碎裂!


然而,大理方面的真实情况却不像男人们以为的顺利。

同样是天色微明,李逍遥一行人,除了林月如留在圣姑家,皆御剑赶往大理城中。半空只见黄埃散漫,风烟萧索,两族军队已然交锋过一轮,堆积了许多尸首,鲜血流入干枯的河床,断折的刀枪羽箭散落,在破败的天底下横陈着同类相残的惨剧,怎能不心惊。

众人一路飞向女娲神殿,此时战况最胶着处正在神殿之前,殿前广场矗立着年久荒芜的高大祭坛,两军都以祭坛为中心排开阵势,黑苗力图攻下白苗心目中的圣地,白苗更是誓死守卫身后神殿中躲藏的无助百姓,在最前线的便是青扈山一众弟子,浩浩荡荡的飞霜残光剑抵住黑苗一次次冲击,令敌人难以寸进。

天边渐近的身影引起青扈弟子注意,见圣女和随侍簇拥着赵灵儿驰来,心领神会,运上内力齐声叫道:“灵儿公主回来了!”

声音清楚地落在两军将士中间,白苗早知赵灵儿在圣姑处疗养,惊喜之下士气大涨,黑苗自然也有不少人知道公主,又疑又惧。扈惜泠一挥璞玉,一阵疾风令神殿前的人群清出一条道,供李逍遥护着赵灵儿直驱而入。她和扈依滢落上祭坛,露桃和金兰融入同门的剑光,登时扩散开更凛冽的寒气,像有无形的雪幕笼罩,她们要布下最坚固的防护,让赵灵儿有足够时间祭拜巫后,领悟求雨之法。

祭坛下面尽是黑苗黑压压的包围,扈惜泠不忘艰难地搜寻,既然有言拜月教主会亲临,不看到他,她不能安心。神族转世力量难测,还有他帮助恢复了神力的……

她惶惶然不知时间流逝,亦难数支撑了多久,直到听见身后神殿爆发一片欢声骚动,回首望去,只见赵灵儿披着大红滚雪白边的圣灵披风,手持神光流转的天蛇杖和圣灵珠,一步步走来,沉静的面孔褪去了稚嫩娇弱,凛然有人主威严。无怪百姓们都忘了外面危险,情不自禁跟着她涌出,热切地注视他们的希望走向祭坛。

青扈山世代以护卫女娲族为使命,却不是每个弟子都能亲见娲皇后人,亦是万分激动,何况赵灵儿顾盼生辉,令人心折,长剑接连清啸,仿佛致礼。

巍峨的祭坛共有三重,扈惜泠等人都在第二重守卫,赵灵儿经过时目光与她和扈依滢交汇,彼此欣喜、信任,接下来便是仰望她独自拾级而上,立于最顶端,俯瞰她的国度和故乡。

赵灵儿放眼望去,存在于孩童记忆中的锦绣富饶故乡,如今是苍凉一片,白骨露于野,她忍着心痛,面对祭坛下不敢轻举妄动,暂缓了攻势的黑苗人,清亮发问:“黑苗白苗都是女娲的子民,你们为何要进攻自己的兄弟姐妹,自相残杀?”

立刻有大胆的士兵叫道:“谁跟白苗是兄弟!是他们不服大王和教主,得罪天神,一直干旱,还不分给我们水源!”

赵灵儿凝重摇头,加重语气:“可是很久以前你们便是一体。我是巫王和大祭司的女儿,这就是证明,在这片祖祖辈辈共同生活的土地上,你们曾经抵御北蛮侵犯,曾经跟随女娲反抗恶神的暴行,也曾经看着我的母亲为黑苗祈雨,与父亲成婚。我的体内是两族的血液,你们的争斗就好像将我撕裂,我也知晓你们打仗是迫不得已求生,但只有和平相融才能真正生生不息——我以女娲后人身份起誓,如果我能像当年娘亲一样祈雨,解除旱灾,你们是否答应停止战争,一起携手重建家园?”

她的神态和话语如此坚定有说服力,白苗这边更是振奋自豪,又有黑苗人将信将疑道:“你真的是公主吗?教主都没法解决的干旱,你能有什么办法?”引起不少附和。

赵灵儿正要再度答话,忽听黑苗阵中一个低沉冷冷的声音响起,同样遍彻众耳:“无耻妖女,以为冒充公主殿下,假借女娲之名,就能蛊惑人心了吗?”

祭坛上诸人皆是一愣,眼见黑苗阵势变化,一众士兵恭敬退开,现出众星拱月的一位黑袍人,手持巫月杖,正是拜月教主!他满是自信地直视祭坛:“谁能说清当初祈雨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十年前就是那所谓的巫后引来洪水,她分明是阴险狡诈的蛇妖女,如今她的女儿也要来耍花招?”

没有人想到拜月教主这样出现,却没有人比扈惜泠更期待他出现,她一面气愤,更加着力搜寻他附近,想看看秋心在哪里,怎奈被人群挡着,一无所获,几乎冲到祭坛边缘喊出声,被扈依滢拦住:“忍着点,你想现在就让拜月起疑吗?”

扈惜泠好容易咽下,对着拜月教主就火气更大:“你这老贼,怎么这么能颠倒黑白!你敢不敢告诉他们,十年前就是你豢养水魔兽引发洪水,现在又破坏封印让灵气失衡,洪水旱灾都是你干的,还有脸嫁祸给女娲族?”

拜月教主竟毫无慌乱,黑苗人似乎也不甚信她:“嫁祸?若非当年本座力胜蛇妖女,洪水怎会退去,那蛇妖女所为皆是灭绝我黑苗族的阴谋,怎知旱灾不是因她女儿到来加重?口口声声说求雨,女娲神力岂是你等冒充便行?”

扈惜泠瞠目结舌,不知道拜月教主这算狂妄还是蠢。李逍遥也早上了祭坛,鼓励赵灵儿道:“灵儿,别理这老不死!你能求来雨,怕了他不成?”

他这话当真让人安定几分,毕竟只有女娲族掌握求雨之法,是不争事实。凭拜月教主如何巧言阴谋,等雨一下,就是黑苗人能还信他?只怕倒戈更快。他们更加不可懈怠地将祭坛防护周密,警惕意外。

赵灵儿也是如此想,她素手轻扬,将圣灵珠嵌入祭坛顶端一座布满苔藓的石碑,碑身霎时迸发五彩光华,随着圣灵珠在中心孔中转动,古旧的咒文一一亮起。

“蛇纹之姬,圣灵之身,西疆斩风魔,东海杀雷神,南山收土妖,北荒伏火怪,终以平水患,而大地重生。”

随着赵灵儿曼声吟唱,虚空中蓄起了一道清风,细细地卷过祭坛,积年的尘埃被一扫而净,也仿佛吹拂众人心头,碧绿的风灵珠自赵灵儿怀中飞出,悬浮在祭坛周围耸立的五根石柱之一上,闪耀光芒,于是更强劲的风在山野间呼啸。赤红的火灵珠跟随而出,落于邻近的石柱上,人们都感到干燥的热气逐渐减退。土灵珠带来大地的颤动弥合,雷灵珠引发电闪雷鸣,乌云从四面八方聚拢,然后是水灵珠……

五颗灵珠散发的光束飞向彼此,幻化成盘旋的五彩光柱直冲云霄,赵灵儿沐浴其中无比光辉圣洁,披散的长发飘舞,双手交扣胸前。

“天地诸神啊,我以女娲圣灵之名,请求您赐予这片土地新的生命!”

苗民悬着一颗惊喜的心,同草木山岳一样屏息凝止,人人仰首,紧张激动相扶,等待着珍贵的雨滴降落在面庞。 

乌云越聚越多,天空如浓墨浸染,没有一丝缝隙,风雷愈来愈响,人们也感受到大雨将至的潮湿,沉沉粘住周身。

但是,过了许久,雨水的凉爽始终未落。

祭坛下开始有些私语,赵灵儿双眉渐紧,她用的是先祖世代相传的法术,不会有错。她也分明感到了天地巨变前凝聚己身的力量,但是为什么,迟迟没有降雨?

她不由怀想刚刚诀别的娘亲,身子微晃,泠滢二女和李逍遥看在眼里,立刻跃上她身边。赵灵儿在他们的扶持中点点头,继续维持法术。

又过去了很久,私语声越发壮大,多出自黑苗,仍然没有雨水的迹象。五灵珠的光柱像是受了什么阻碍,在乌云下摇颤挣扎。风雷的交响此时仿佛冗长的嘲讽,嘲弄黎民的虔诚,祭坛上的四人渐渐想到一定有某种难缠的力量抑制了灵气,也只能勉力安抚:“大家相信公主,干旱太久,需要时间……”

但是很快白苗也不安起来,如果不是公主驾临,他们此时已战至力竭,伤亡惨重,更不要说那些冒险离开神殿的平民,他们在乌云雷电酝酿中希望越发明晰,越来越多的人涌到外面,想要见证神迹,却终致失望。纵不是怀疑赵灵儿,也要猜测自身做错了什么冒犯上天,竟连女娲族也无法解救。忽然,不知道是谁哭了一声,顿时像开了闸的洪水,哭声喊声此起彼伏,有质问,有焦虑畏惧,有哀告,混杂在一起排山倒海,席卷万物。

谁也万万没想到这等场面,赵灵儿犹在支撑,难抑脸色苍白:她许诺过要化解两族仇恨,准备好承担血脉的职责……可是,谁来告诉她,失去能力,失去信任,这当如何?为何会这般??

万众无助间,拜月教主大笑:“早就说过,妖言惑众只有被揭穿的下场!正好现在看清楚,本座辛苦多方寻访,才找来了真正能解除旱灾的人!”

他指挥黑苗阵势又是一变,一架黑色的车辇施施然前来,车上端坐着一个身影,碧蓝缎带如流云缠身,怀中抱着枯黄的五弦琵琶。

她峨然垂目如古壁画上的神明,从头至身皆是不寻常的盛装,高鬟十二,彩裙六幅,花钿珠光,像曾经钟粹集秀的山水一般辉煌,神情又像此时干枯压抑的天地一般冷肃。

黑苗人信任教主带来的助力,白苗人心至绝境亦不免幻想一丝一毫转机,李逍遥和青扈弟子惊愕愤慨得说不出话,只有扈惜泠再也克制不住呼喊出声:“秋心!”

她四个月没有见她了,即使在梦中也不能预知此景,脑海中瞬间浮现青翠山谷中那个妖异女子。她从来不知道她能这样美艳,也从来没想过她可以这样陌生,自然也忘了去想,旱魃血脉可能的意味。

当秋心抬头,扈惜泠竭力想在她的目光里辨认出一丝熟悉,却只看到她的瞳孔是碧绿色的,还清晰地布满血丝,幽沉之下是因自知强大而生出的魅惑。

如同山谷中那汪被青女染血的湖水。

动天彻地的嘈杂混乱中掩饰已经没有意义,扈惜泠不顾扈依滢阻拦冲到祭坛边,听见自己嗓音嘶哑:“秋心,你看看我,看看我……”

然而秋心的眼神只是空漠地掠过她,停在赵灵儿身上,绽开傲慢的微笑:“娲皇后裔,怎么,被抛弃的滋味好受吗。”

她没有等待回应,抬起一只手,五色琴弦在凝止的手底也似屏息,积蓄能量等待召唤。

她拨响一根冰蓝色的弦,如金石戛然,裂帛碎玉,直干云霄,最令人吃惊的是,祭坛上水灵珠的光芒随之一盛。更多颜色的琴弦被拨响,每一响都带动相应灵珠的光芒增强,五彩光柱不再受到阻碍,如瀑布倒悬,流泻铺洒向一重又一重的寒霄。

秋心的手指在琵琶上飞舞,五根琴弦渐次发亮,随着拍节急促越发炫目,繁丽莫测的旋律由不得人不专注聆听,起初尚如少女柔情的倾诉,逐渐凄怨,至于凄厉,像将热烈的愤懑和执念,传递给远古的时空,本已孱弱的风声再度振起,使出百般解数告慰。琴音飘洒,如浮云万里,百鸟朝鸾,山川动摇,兽走虫惊,忽然秋心双手掣开,猛击两下面板,雷声顿时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震耳,白电横空遮蔽视线。人们这才醒悟这是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力,苏醒的希望纷纷投向乌云中。

这次没有辜负期待,一串滚珠似的轮指飘散,第一滴雨落了不知谁的面颊。

“雨!下雨了!”

“老天保佑!没有抛弃我们!”

“真的是神迹啊!!”

雨声淹没在此起彼伏的欢呼中,先前有多绝望,现在就有多狂喜,不少苗民不消思考这最终上达天听的是何方神圣,热泪盈眶地拜了下去。秋心依然在弹奏,琴首的鸢鸟似真要振羽飞脱,彩光错综的琴弦映透苍白的瘦容,琤琮金石声竟击开渐强的雨水,丝毫不得近身,扈惜泠和苗民一样任浑身湿透,突然怎么也笑不出来。

怎会这样?旱魃不是只会制造旱灾的怪物吗,为什么女娲族降雨受阻反而秋心能成功?

扈依滢起初还怕这雨有什么邪性,指挥弟子使出辟水咒,罩住己方人等,可是眼见雨水仿佛观音的杨枝甘露,所及之处,龟裂的土地迅速地弥合,枯死的树木霎时抽出绿叶红花,不觉失了主张——这无疑是只有女娲神力才能祈来的神霖,如同他们期待赵灵儿做的一样,不会有假。

“天女大人显灵!教主万岁!”

回过神的黑苗军队比起攻入大理城取胜时更振奋百倍,一呼百应,拜月教主适时地举起巫月杖:“旱灾已解,杀了假冒女娲族的妖女——”

“杀了妖女!!”

密如雨的羽箭纷纷射向祭坛,白苗几乎乱了阵脚。扈惜泠等人料不到拜月教主如此刻毒,本来求雨成功是己方最大的筹码,收复民心的绝招,被他一颠倒玩弄,竟成了争端再起,仇恨倍增的理由。

青扈弟子不得不留下帮白苗对抗新的混战,还要顾着将百姓聚回女娲神殿。扈依滢见拜月教主挟着秋心就要隐没在黑苗阵中,简单嘱咐过,便和李逍遥扈惜泠护着赵灵儿直取阵心。

李逍遥出手便是蜀山派顶级的招数“剑神”,铺天盖地的剑气击退重重围上来的士兵,如入无人之境。赵灵儿召唤“武神”,浑厚无匹的圣灵之力盘空劈向拜月教主。拜月教主也不愧为共工转世,巫月杖划出凌厉的寒光,便如刮起腥风血雨,和着仍在下的雨水将众人席卷撕扯得一阵晕眩。

泠滢二女双双助剑,凛冽的寒气似将雨水冰冻,拜月教主冷哼一声稍稍让开,就现出秋心拦在二女之前,碧落朝着她们轻轻一拂。

只这一下扈惜泠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势,神兵威力无边,但在凡人手中终究只能发挥凡人限度内的力量,否则还极易反噬,此时在秋心手里,这飘然一举的猛烈,自如,孤绝,令她清晰地想起她们初见碧落的雨夜,而扑面而来的灼灼热气又提醒她旧友新的身份。

这就是神族血脉的力量?

如果不是知道她那先祖是恶神,她定会为她拥有这样不凡的生命高兴,谁又会高兴这样的她针对的却是自己?

她无法忽视那双在缎带后带血丝的绿瞳,那样空漠的神情。她还有自己的意识吗?会不会出了差错?方才她是真的迫于控制做戏,还是那做出的戏才是真实?希望她们一如最初,是否真的只是一厢情愿?

这些心事说来漫长委曲,交手中又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供她一一想过,拜月教主又是一挥杖,炼狱爪的暗影从四面八方围剿,又一波黑苗士兵也压了上来,她和扈依滢一齐使出雨恨云愁,人群中突起层层冰柱,秋心也被围在其中。

秋心对近在咫尺的威胁毫无惧色,碧落都未改变招式,更强的热气爆发出来,冰柱上燃起火焰,顷刻就将其熔化。

扈依滢早没有扈惜泠那么好耐心,怒斥道:“你还记得是同路人,就别再助纣为虐!”

秋心绿眸一闪,但未及说话就被成群赶上的黑苗士兵包围起来,像淹没在浪里。这边四人又陷入和人海的苦战,一时间惊雷四起,剑气浩瀚,地面的裂隙相追击。扈依滢与扈惜泠抢到拜月教主附近,一使“鹤鸣九皋”,一使“毕之罗之”,长剑尖锐啸着夹攻,拜月教主挥手召出两团密密麻麻的黑尘,凝聚成蛇影,撕咬上去,趁着她俩念冰心诀辟邪气,巫月杖一伸将秋心拢过来:“本座没工夫陪你们耗了,让地魔兽来陪你们玩吧!”

他发动土遁之术要带秋心离开,却不料法术一闪中断,如同他的笑声不由一滞,跟着趔趄一下,显然失败了。

拜月教主心下惊疑,再度施力也感知不到地魔兽现身的迹象,猜到可能出了问题,恶狠狠盯向青扈二女:“原来,我小瞧了青女后裔?”

只这片刻工夫,白苗那边稳住了局势,盖罗娇和阿奴亲自率援兵驰至,竟还有一队汉人,扈惜泠认得那是天义大理分局的江悠带领手下,顿觉重生希望,目光追寻秋心,期盼镖局能将她夺回。

拜月教主尚未领悟个中关系,但他此时落下风,更不想不利用秋心。只见他大袖一卷,阴风四散,四周倒地的士兵尸首竟纷纷直立起来,挥舞血淋淋支楞白骨的躯体,争先恐后拽住众人。

赵灵儿不忍看苗民遭如此糟践,严厉道:“你疯了,连死者都不放过,把他们变成尸妖!”

拜月教主冷笑:“本座哪里疯了?只要能除掉你们这些不服本座的威胁,让我黑苗君临天下,什么不能用!何况我有旱魃血脉一道,不用尸妖岂不亏大?”

扈惜泠一个激灵:传言旱魃血脉不惧尸瘴,能致大旱,偏又掌握寻常尸妖最畏惧的火光热气,可不就等同最厉害的尸妖首领?如果秋心在她这边……但是秋心也被人妖不分的混战重重阻隔,而且,又如何确定她能在自己这边?

一道飞驰的黑影忽然掠过,秋心被捞起脱离人群,是温逸乘着盗骊升向空中。又有一人落在扈惜泠身旁,徐子衿落地同时即一式“燕子飞飞”出手,恰与她出招到一半的“燕燕于飞”相弥补,两招剑法命名相似,原理也实相似,双剑合璧,刚柔并生,将扑至近前的凶狠尸妖瞬间劈作两半。

而秋心一只手扶着温逸斜坐在盗骊上,低声交谈了两句,另一只手扬在空中轻轻一转,熊熊火焰略无在意下落的雨水,直扑向越积越多的尸妖,它们在倒地翻滚中化为灰烬。

她瞪着一双碧眼俯视黑苗军队,黑苗眼见刚为他们求雨的天女居然倒戈,还神情极是凌驾敌视,无不困惑而畏惧,也无人敢轻举妄动。

秋心眼中不见一点浑浊空洞,字字掷出凛然的威仪:“你们的杨教主,阴谋杀害巫王,不敬女娲,豢养水魔兽,还胆敢要挟我神族血脉,陷害污蔑公主。我与公主暗中联手破局,她正是女娲后人,黑苗王宫已被我等占领,魔兽也不得好死。若还想活命,速速投降,再有执迷不悟,眼前就是榜样!”

她一面说,手下不留情,这回是滚滚火焰直取最前列的黑苗士兵,生人的痛苦叫喊比尸妖惨了多少倍,黑苗顿时大乱,他们听着拜月教主的罪状一桩比一桩心惊,更心有戚戚,若自己拼死为教主而战,下场却不过变成尸妖,根本无心分辨秋心说辞,已有人惊恐匍匐在地,更多的纷纷叫嚷着逃命,丢盔弃甲。

拜月教主满是惊愕,不须听完已全盘醒悟,面容扭曲,破口大骂:“都不许走,都给本座回来!”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黑苗溃退如山倒,换作白苗将拜月教主团团包围。拜月教主却也不见慌乱,只是巫月杖挥舞得更加疯狂,不断有血光亮起,士兵倒下。与此同时,盘踞天空的乌云猛烈地翻滚,雨骤然大了,一股躁郁不安的力量也随乌云压将下来,又像在遥远的地底深渊传导。

五颗灵珠不知从何飞到战场中,环绕着赵灵儿飞舞。赵灵儿眉头一紧:“不好,必须赶快找到水魔兽封印!”

话音未落,一阵前所未有的可怕的地动山摇,脚下土地顿时像汹涌的海浪一般高高耸起,远处古老的祭坛和神殿都在震颤不已,百姓的尖叫清晰可闻,漫漶的风雨中,地平线喷起数十丈高的水柱,一个庞大如山的怪兽身影逐渐浮现。

拜月教主哈哈大笑:“瞧见了吗?我的水魔兽,共工忠心的臣子,复活了!人心向背算什么?只要我有了水魔兽,就能让天下臣服,没有人能阻挡。”他看到秋心正落到扈惜泠身边,两人紧紧相拥,笑得越发刻毒:“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求不成雨吗?是旱魃血脉帮助我解封了水魔兽,又在你们求雨时配合本座压制住水灵,等到她自己弹琴时再释放!她连本座都敢玩弄,你以为,她真会站在青女后裔那边?”

扈惜泠的手不由僵了一下,秋心也松开她,双眼依旧有些陌生,却急促地摇了摇头:“相信我……”

于是扈惜泠心一横揽住她:“跟我们走,一起施展雪契圣祝!”

此时赵灵儿已吩咐大部分将士都赶往高地和营救百姓,只余能御空的高手继续对付拜月教主。滔天的水浪顷刻呼啸而至,苗疆大地顿成汪洋泽国,树木、房屋、城墙尽数随着急流的撞击断裂冲毁,人和牲畜在急流挟裹中哀号。水魔兽一面向近处移动,九条头颅啃食着沿途的山丘,留下新的散发着苦辛恶臭的泥潭沼泽,人类在它的衬托下当真如蝼蚁。

赵灵儿无惧地飞向空中,五灵珠幻化出五彩云霞托着她,直冲水魔兽而去,火红的圣灵披风在雨中如同一簇浇不灭的火焰,扈依滢御剑紧随其后,扈惜泠也带着秋心跟上。

最艰难、最关键的时刻现在才来临:她们要守护帮助赵灵儿彻底封印水魔兽,也只有她全力封印突破神力禁制之时,才能将一触即发的神衍阴祝转移分裂。

拜月教主自然不愿辛苦复活的水魔兽被围攻,立时就想踏开波涛与水魔兽会合,李逍遥大喝一声,辉煌耀眼的剑光拦住去路,温逸和徐子衿也各自绝招出手,出没风波,劈波斩浪。

风浪与暴雨相搅中,四个姑娘已完全笼罩在水魔兽的巨影下,扈依滢扬起天蛇灵窍,向掌心一划,沾血的蛇簪流泻一抹金光,变成一根同天蛇杖极为相似的碧绿法杖。她与赵灵儿两根蛇杖齐向空中击出,交织灿烂的绿光直如最锋利的弧刃,登时就割开了水魔兽一颗头颅。

水魔兽痛苦地嘶吼,重重拍击,四周水浪被激起卷成一道屏障,忽然落去,竟不见了庞大的身影,转瞬又出现在正与拜月教主缠斗的几人当中,张开满是腥臭的血盆大口要将众人吞噬。

“众弟子——结青霜阵!”

青扈弟子本在外围布置防护,听到扈依滢下令便飞散到水魔兽四周,数十道青白寒光激射向水下,结起一层霜雾,要限制它水遁。拜月教主又欲趁机投向水魔兽,李逍遥比他更快,持酒壶在手,一口酒饮出吞吐日月的气势,正是酒剑仙传授的绝学酒神咒,这灭绝的一击汇聚了全部真气如倾涌的江海向着拜月教主轰然炸开,只听一阵筋碎骨裂的惨叫,拜月教主纵然身负神力,终也失了抵抗,如一具死尸直直向水下坠去。

孰料此时,水魔兽也受到酒神咒轰炸,本能地潜入水下避让,头颈一伸卷住了拜月教主。紧接着它身上笼罩耀目的白光,断裂的那条颈子上出现了拜月教主魁梧的半身。

与水魔兽合体重生的拜月教主重新掀起惊涛骇浪,半空回荡着他的狂笑:“哈哈哈,想不到我与水魔兽合为一体,这力量更是强大,全凭我随心所欲!”

扈惜泠和秋心甫一赶到,就险些被浪头拍落,扈惜泠一面带着两人躲避,愤怒叫道:“怎么会有人不想做人,要做怪物!”

拜月教主满脸傲慢,一道高似一道的水柱如怒龙舞动咆哮,围绕着他逐渐出现一个漩涡:“你们这些小毛头懂什么?只要有最强的力量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是什么样子又有何紧要?”他忽然死死盯住秋心:“不如问问旱魃血脉,你不会不明白吧?你不是宁肯变成人人喊打的旱怪,也要报复女娲族,报复青女后裔?”

秋心本就苍白的脸色无法看清变化,但扈惜泠直觉她身上具有一种罕见和难测的怒意,双掌高举,碧落暴长数丈,似一条苍蚺连缚住水魔兽两条头颈,竟借力荡向水魔兽身上,灼热的气流生生搅断雨脚水流,近乎疯狂地想直烧上拜月教主。

然而水魔兽其他头颅很快竞相来攻击她,漩涡也越扩越大,肆意吸纳破坏着周围一切,温逸和徐子衿两个人想拉回她都不得接近。拜月教主仍是嘲笑:“怎么,被我说穿了吗?还是你以为,低声下气讨好女娲族,她们就能帮你摆脱命运?可是你永远都回不到天上,不杀了青女后裔你就永远受到诅咒,永远被当成怪物……”

扈惜泠忽觉一股冷汗流遍周身,是无论多少次犹豫都不曾如此猛烈真实的恐惧,令她浑身麻木,像被雷击过,但是她看着秋心与水魔兽搏斗,又无比纠结地寻觅扈依滢。扈依滢刚好飞至她身侧横过天蛇灵窍,目光也对上了她的,看到了她的无措和抱歉,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决然,却只是道:“你要想好。”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是放弃改变回到最初,只由她们二人分担神衍阴祝,还是相信秋心——相信她扈惜泠对谢秋心的判断,加入旱魃血脉的助力?

扈惜泠只觉任意几个字在嘴里都有千钧重,仍在高涨的狂涛和不断低压的云层又容不得半刻拖延。赵灵儿已飞向水魔兽头顶,天蛇杖散发强盛的金色光芒,降下一座圆形法阵罩住水魔兽。无须多言,扈依滢天蛇灵窍亦辉映金光,少女们的清音在天地间回响。

“妖孽!你我原本都不该存在这世上,与我一同化为尘土吧!”

“吾以青女之名,愿代圣灵受命,以霜雪之契,葆贞华千岁——”

扈惜泠还是浑身发软,模糊喊了句什么却不再有意识。只看到伴随着赵灵儿的身体与天蛇杖光芒融为一处,天空中的云团也形成了一个更巨大汹涌的漩涡,黑色的闪电不住劈下,昭示着迥非凡俗能理解的规则和能量。一只青鸟图腾自扈依滢身后显现,扈惜泠和秋心身后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图腾。

三只青鸟振动双翼盘旋着飞近,首尾相衔,托着三位姑娘上升,越接近空中漩涡飞旋越快,直到汇成一片青白色的光海,盛大烂漫的光芒包容了所有。拜月教主的狂笑依旧刺耳:“和旱魃血脉一起施展雪契圣祝?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可是知道,青女就是死在旱魃血脉手里!”


拥挤在遥远山岗上祷告的苗民,看到了阴沉可怖又庄严壮丽的景象,空中水面的两大漩涡一层层翻搅,早已不辨波涛、乌云和陆地,只有无边的仿佛永远也没有穷止的雨幕。

水魔兽在禁锢中狂怒挣扎,一声声的巨吼扰动浩瀚的光芒,忽然一道霞光从中迸发,现出一个人首蛇身、青鳞红发的身影,那一瞬间有同一个意念横过无数脑海,世代相传的远古图景,在此时此地无间重合。

三皇之一,人类之母,可以对抗天地的博大慈柔的守护,原来要担荷这样的代价。

她周围也现出三个少女的身影,倾尽全力接纳抵抗着强劲无比的能量冲撞,瑰丽浓烈的光影在她们身侧飘散又聚拢,飞旋又凝止,像无数晶莹的雪花。

扈惜泠也失去意识,陷入了一场远古时弥漫的大风雨中。

她似乎站在辽阔的原野,两军对垒,妖兽在雨中四处伏击,人类的惨叫和血花此起彼伏,开开落落。

她浑浑噩噩地抬手,试图积蓄水灵,向妖兽降下冰冻的霜雪,然而一股更强的水灵之力很快淹没了她,更大的风雨令天地浑然一色,血花越溅越多,新添的尸首堆到眼前。

一个艳丽的,眉目灼然的青衣身影走近,却始终无比模糊。

“败军之将,不堪一用。”

她似乎听到她刻薄地评论,随即看到一缕阳光如利箭穿透了风雨。

这是谁?为何她有如此灼热光明的力量?

扈惜泠的意识有了短暂的清醒,又听见了拜月教主的嘲笑咒骂。在她艰难地抬起眼睛时,她看见她们四人在空中凌乱强劲的气流中飘荡翻旋,赵灵儿现出人首蛇身,以她为中心,三道光束分别散向师姐、秋心和自己,黑色的闪电围绕着她们乱打乱转,像追击猎物,但那些光束以某种法力维系四人不致被甩脱太远,于是可以一起应对一次次混乱猛烈的冲击。

扈依滢天蛇灵窍光华流转,凛冽的风雪环绕周身,击向四方,扈惜泠不消动念就感到体内灵力也在相似流动,璞玉所指,冻结肆虐的浪涛。秋心青丝也渐染霜华,手掌一翻,碧落化作一柄碧蓝湛然的长剑,更热烈惊人的光焰向天空爆发,再阴郁的云层都被照亮,退避三舍。

漩涡终于开始收缩,雨幕有了稀疏的趋势,云层露出破口,渐渐可以看到浓重的晚霞。

一声轰鸣,水魔兽发出垂死的最后吼叫,身体四分五裂,伴随的是最大的一次能量震荡,秋心没有凭借,又恰好释放过一轮抵挡,气力耗竭,失控地滑向茫茫光影边缘,缠绕她的光束若续若断,就要被甩出。

扈惜泠想抓住她,可是意识随即又被吞噬。

青裙白发的鬼怪,踏着青翠山谷中重重荷花荷叶向她逼近。

一双碧绿的眸子,就像最深的漩涡,燃烧着痛苦,不甘,甚至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相信我……”

是谁在说话?

她像是对她出手,山谷的风在嘲笑,水在戏弄,要看她鲜血满身,扈惜泠努力想挣扎,竟还是能听到拜月教主最后的嘲笑充斥了世界。

“天大的笑话……不杀了青女后裔你就永远受到诅咒,永远被当成怪物……”

她没有拉住掠过身前的手,而是一杖推了出去,要抵挡鬼怪的攻击。就在出杖的一刹,她彻底清醒,又回到了惊天动地的能量乱流中,拜月教主和水魔兽化为齑粉,灿烂的霞光普照,她却看到了万万想不到的最可怕的一幕:

残余的能量、气流和光影向心聚集,赵灵儿和扈依滢令天蛇杖和天蛇灵窍紧紧抵在一起,轰炸中竟发出磔磔断裂之声,可是连结秋心的光束倏然断了,秋心像断线风筝一般被抛了出去,连喷数口血箭,幸而她还能出剑,碧落带动风势将她卷回,不料她落在扈依滢身边,血都未拭,却闪电般抬手一刺,洞穿了扈依滢的胸膛!

神兵邪剑的威力杀死一个少女易如反掌,扈依滢毫无预备和抵抗,鲜血喷涌,更像中了某种邪火灼烧,身体迅速地焦枯。秋心雪白长发遮住了神情谁也看不清,但空中地上所有人都能听见一串尖利疯狂得不似真人的笑声。

“当然!我当然要杀了青女,我要回到天上,谁也休想决定我——”

也是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混乱都已结束,空中不见了任何人的身影,宁静如血的晚霞倒映在茫然水面,仿佛都不记得那些惨烈和悲伤,只留下一颗泛着淡淡金光和寒气的内丹悬浮半空。

扈惜泠只觉不断向水底坠去,寒意由内而外,又从脚下漫上全身,玲珑泛光的内丹也跟着入水,没入她体内,便仿佛有一株冰冷的莲花在心头绽放,蚕食着她所剩无几的情感。断章残片的话语,再度让她陷入昏沉。

……

“别忘了你的身份……”

……

“我没有什么朋友,不知道怎么叫亲近,但是圣女与随侍,是无法选择的姐妹。”

……

“你还记不记得你是青扈弟子……你记得自己发过什么誓……敢犯错就要担后果!”

……

是谁在说话,与她道别?

“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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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再不走完流程后面存稿就烂成黄花菜(……)了的心态,把官方小说心香山长蘅华余霞的打怪读了个遍不信自己不会综述(?),磨了两个月竟爆了字数,欢迎各种意见,鞠躬~

从这章开始的很多段落甚至整章都是在过去两年和沙雕亲友们零散练笔写成的,希望文风不会出现太大裂痕。特别感谢蝗上巡幸(……)帝都时帮我把剩余大纲捋顺了。

或许是流水账太过无聊,产生许多吐槽,比如“温逸获得‘五灵宗师’称号,使用摄灵法阵超过233次开启了扈依滢结局”,还有最近流行的“乘风破浪的姐姐和努力划水的姐夫”>_<

17 Jun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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