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同名,豆瓣“一心愁谢”
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
 
 

【厚地高天】第三十八章 天女魃

拜月教主穿了一身蓝色的袍子在一座高阔的圆形殿厅中等待,袍上图案是翻滚的波涛,他站立处四周全是水面,耸立高高低低的石柱。秋心一看就作呕,水魔兽的九条蛇首缠绕在柱子上,大部分是和石柱一样死气沉沉的灰色,大概就是巫后封印的效果,个别头颈剥落了些灰色,呈现本来的青绿色,最恐怖的是离她最远的一条,竟能晃动,张着嘴望向殿顶悬着的一只铁笼,但秋心只能看到封闭的笼底。奇怪的是,如此陌生广阔的水域,她反应竟不如先前对水池明显。

拜月教主笑问:“姑娘辛苦了,这里的水可还会让你不适?”

秋心摇头,没有忽略“还”字:“为什么。”

“有本座控制水灵,自然不会唐突了姑娘。”

秋心叹息:“有人告诉过我,我遇水不适是因为火灵极盛,您让我取火灵珠也有此提醒?您对水控制自如,想必有共工的力量,而我为何怕水不怕火,也是您想让我知道的吧。”

“不错!本座是共工第二次转世,你肯定不会意外吧。”拜月教主满意地看她,半开玩笑地做了一个恭敬的动作,“虽然我们力量相抗,你果然如当年坚定夺目,妭。”

秋心为这个古怪字眼皱眉:“妭?”

拜月教主在她手上划出字样:“我说过,我们是一路人,经历过同样的事,有过相似的命运,也有共同的敌人。我已恢复共工的记忆和力量,现在就来帮助你回想吧。”


秋心听到了此生最漫长,也是与她最难解难分的故事。

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

盘古委顿而死,精、气、神分别化为伏羲、神农、女娲三皇,另有剩余不成形的灵力分解为水、火、雷、风、土等五灵散于天地间,环环相克,生生不息。

伏羲创造神,神数量极少但寿命永恒,力量强大。神农创造兽,兽种类数量繁多,能力多样,但心智没有开蒙。女娲创造人,人无特别能力但富于智慧,领悟力极强。神居天上神界,人、兽居地上人界,人与兽经过修炼可分别成为仙和妖,另有鬼界作为大部分生灵的轮回中转之所。

伏羲自视高等,好大喜功,不喜神农混迹人界。女娲素来无争,甘心在神界辅佐伏羲。后来,神农因与兽交合繁衍暴毙,后裔中出现一位具极高智慧的统御者蚩尤,因人兽过度繁衍,冲突不断,率领兽族向人类开战,意图独占大地。

其时神与人关系尚好,伏羲命神将公孙轩辕指挥人类迎击蚩尤大军,女娲命霜雪女神青霄玉女为副将。青女积蓄水灵,欲降霜雪冻死兽族,不料蚩尤请来同为神农后裔的共工,共工反利用此力纵大风雨,人类大军失道困顿。伏羲派下另一位神女妭,她具有最灼热光明的力量,全力援助,终克强敌。

那场惊彻天地的光芒持续了三天三夜,阳光、火焰、热气与阴雨缠斗,终于驱散风雨,迎来转机,兽族战败,少数随蚩尤退入他拼尽余力打开的魔界。

公孙轩辕、青女、共工、妭,这些神俱为最强一等,这场战役后,命运却截然不同。伏羲以对抗魔界为名,在神界建立等级制度,规定神高于人,人必须侍奉神,自封天帝,其下便是黄帝公孙轩辕,代天帝抚治人界。青女虽有败阵,但得女娲说情,念其苦劳,未受惩罚,仍做她的闲云野鹤。共工被俘虏,收为水神。而妭却因耗尽神力,再也无法回到天上。

真正的天壤之别。

妭耗尽神力,但神元未损,仍保留许多属性,更无法控制,在人界走到哪里,哪里就干旱不雨,只好尾随蚩尤进入魔界。两个末路英雄,都是刚烈慕强之人,抛开立场,竟也投契,惺惺相惜。妭在神界便擅长铸剑,帮助蚩尤炼成魔剑,自己也铸造了一对剑碧落和黄泉,碧落可变为缎带,黄泉可变为琵琶。

孰料不久,蚩尤在与妭到青要山寻觅珍稀材料时,被轩辕黄帝追击杀死——正是由于他能探查到同为神的妭。妭被魔族迁怒逐回人界,四处流浪,她在魔界感染的半魔属性也渐渐显露,艳丽绝人的容貌不再,变成人人喊打的怪物旱魃,每当不雨,人们便聚众捉住她,用水浇,用火烧,百般折磨,试图换来降雨,哪怕她躲进地底,也要掘地三尺挖出来凌辱。

旱魃怨恨人类忘恩负义,决心报复,她将魔剑铸造之法写成手卷丢弃,知道险恶的人心得到后必引发大乱。不过她没有看到那一天,不久伏羲派下五灵神帮助苗疆战胜北蛮,五神却不愿返回,她观望他们大造灾难,希望能找到方法回到天上,不料女娲下凡除恶,囚禁五神骸骨于灵珠中时,理所当然也将她作为恶神斩杀。


秋心不知是如何听完,殿厅、水面、水魔兽、拜月教主都仿佛不再真实,身处隔绝的世界,听见自己颤抖但还算清晰的声音:“所以我是……旱魃的转世?”

拜月教主道:“你与我不完全相同。神转世次数越多,神力越小,觉醒也越困难,超过一定限度就彻底没有意义。转世只是轮回必经,算不上后代,而像公孙轩辕、旱魃这样的高等级神难以抗拒拥有后代的诱惑,不是为什么传宗接代,而是某种延续自身的美妙,并且神越是严禁繁衍,他们越是想突破证明自己格外强大。旱魃成功施用了一种叫神血长凝的禁术,也可能她从农皇后裔得到启发,她和她的后代永远无法转世,母亲也会随着女儿长大枯竭而死,但旱魃的特质将潜藏于血液之中,永远不息,你就是这样的旱魃血脉。”

“那你把我关在这里,是想报复吗……”

拜月教主冷笑:“伏羲造的神都这般愚蠢?你还想着那让你我生不如死的战争,怀疑我会为这报复,是觉得自己不够惨?蚩尤都不在乎,本座更没兴趣,我受你总局主所托,帮你唤醒神力,而我也要用到你,帮我加速水魔兽解封。”

“我不想恢复神力。”秋心不假思索,她没有底气说出“不会助纣为虐”,只能试探哪方需求更强烈,“您送我回去,交易勾销,违了总局主算我的,或是咽不下这口气,怎么对我算您的。”

拜月教主果然道:“本座不像你愚蠢,泄愤报复对我和拜月教什么好处?这些年封印松动太慢了,便是已扰乱灵气引发干旱,也不够成效,若等到女娲族发现,前功尽弃。唤醒你就不同了,旱魃的神力会迅速吸收整个苗疆的水灵,供水魔兽化用,而觉醒和解封过程中最危险的灵息失控,你们会因互为牵制不存在风险。”

秋心有了底:“可您解封是为称霸苗疆,乃至中原,您以为我们出身中原武林,真能支持?”

拜月教主耐心道:“你看,我帮助蚩尤,被公孙轩辕俘虏,又被伏羲牺牲,被女娲杀死。而你帮助人类,却被人类和同族抛弃,还饱受虐待凌辱。立场,法度,道义,这些有什么值得相信?只有力量!我是要称霸,不能容忍女娲族威胁水魔兽,而你神力觉醒,不至于再任人宰割。我也不用你直接对抗女娲族,只要解封,余事各看造化,有什么不好?”

秋心低头:“在我知道这故事前,血脉已给我够多烦忧,恢复旱魃的力量,除了更让我滑向深渊,还能如何。旱魃是旱魃,我只希望做自己,谁……谁能为我没作过的恶为难我……”

拜月教主爆发最大声的讥笑:“那你可太天真了,你以为小心平凡,就能逃掉?怕是自己也不信吧!其实未觉醒的旱魃血脉根本没有致旱能力,只是较常人不惧火而畏水,不惧尸瘴,身死不腐,可是啊,人们还是那么仇恨她们,能将她们赤身裸体绑在烈日下炙烤,会换来多少心安,还会满足多少渴望。只要有灾祸,总要有人承担,比起拜天祷地地祈雨,辛苦筹划的法术仪式,还有帝王百官纡尊降贵地罪己,黎民黔首惶惶不安的猜忌,攻击一个女子,实在是简单太多,何况她可能相貌奇异,性情怪僻,力量神秘,因无法控制而带来的魅惑、顽强与恐惧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罪过,有时候她们刚出生,就会被杀死,有时候她们隐姓埋名,寿终入土,一旦有变也会被掘墓鞭尸焚烧……”

“不,不要说了!”秋心捂住头颅,一阵阵发裂的剧痛像将她吞没,她清楚那不只是不敢听,是生理与心理共生的绝望,随着每一个字刻入骨髓,就是纠缠在血脉中的宿命。

“你不用担心,旱魃血脉即使觉醒,也不会不受控制地致旱。我是会保你安全,可唤醒神力的方法很多,你总局主就管不得了。如果你乖乖合作,只会变强,不会再失去意识意外变身,可如果你存心抵抗,难保哪里出岔子,也许真成了失去意识的傀儡妖孽……”

秋心听不清他,却被其他话语像倒塌的墙从四面八方压来,谢镜的,白槿的,姬三娘的,扈依滢的,戚红珠的,甚至卫碧晴和将离的,穿插着温逸被咒索缚住时惨厉的嗥叫,还有扈惜泠模糊不知是什么的声音,一层层叠加的画面则是那各种姿态出现的女子,曾经只是看着都能流泪,现在更仿佛亲历,有时是旱魃,有时是母亲,有时竟是自己。她无意识地喃喃:“可是……万一……我不能对不起朋友——”

她惊恐清醒,明白对着敌人犯了多大的错误。

拜月教主笑容教人发冷:“费了许多口舌,竟是人类渺小的情感最管用?我是第一次听说,旱魃血脉还会与女娲族是朋友,那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的朋友?”

他一挥巫月杖,悬在殿顶的铁笼下降,水魔兽那条唯一活动的头觉察,立刻咔咔地咬上铁笼栏杆,秋心也看清了里面的人。

“月如!!”

林月如似乎被下过药或咒,倚着栏杆昏睡,不知道一张血盆大口正向她吐出腥臭。

“共工!”秋心怒不可遏,然而更多狠话蹿到喉头,都随着这一声奇迹般止住,化作强自镇定的苦笑,“你知道你劫持的是什么人,不会还有别的后手吧,有什么不能冲着我来。”

她可悲地懂了一点谢镜的提醒,但清楚眼下与求他轻饶温逸完全不是一个性质,更可悲的是,如果她滑向深渊,这一点挣扎就算被人知道,被人感念,对她也没有实质意义。

拜月教主道:“本座没兴趣搞这套,不然扣下贵局信使不是更好?我关注女娲族,本以为她会被你们的正道关着,谁料你们毁了锁妖塔,干扰到我布在附近的法阵,那本是防止蜀山察觉水魔兽的屏障,大量妖物遁出的异常力量令其紊乱,其他人必是得高手护佑,独她落单,又只剩一口气,被法阵俘获。”

“她……可以活着?”

“可以。忘记说了,你可以抵死不从,但我想加速解封只剩一条路,就是抓更多人献祭,灵力不高就用数量补。她是谁不重要,我知道你们一起闯入锁妖塔,死里逃生,要看着她做第一个祭品吗?”

“你说过的,都作数吧……”秋心说出这句,反而安定。无法改变了,从现在起她不会再让拜月教主知道她真实想法,得到拜月教主举起一只手发誓,她竟生微笑:“我也期待着你能赋予我什么样的力量,又能给你自己什么样的终局,我答应你,共工转世不会辱没先人威名吧。”


* * *


风篁亭中,林栩问扈惜泠:“还记得结誓那晚,当你被镜台湖水抛向空中,接到璞玉,脑海出现什么?”

扈惜泠困惑,确实记不清了,也像那晚摇了摇头。

林栩却未像扈晚暝放过她,取出仙杖——是扈晚暝的鸾影,点上她额头,扈惜泠都未听见念咒,突现的强光令她闭眼,然后就出现了高崖,被缚在崖上的绿衣神女,撕开天幕的赤蓝剑光,弥漫的紫色妖雾……最后是山谷中的荷花湖,绿衣神女被一位白发女子拨动琵琶弦杀死,鲜血染红了碧水白花墨叶。

“你看到的绿衣神女,就是我派始祖青霄玉女,而那个杀死她的恶毒怪物,是旱魃血脉。”

扈惜泠心没来由一痛,看向移开鸾影的林栩,只触到古井无波的目光。

“旱魃也曾是数一数二的神女,可是在助人类打败蚩尤的大战中,她耗尽神力不能返回神界,自甘堕落与魔族为伍。后来轩辕黄帝杀死蚩尤,魔族也容不下她,将她赶往人界,她心怀怨恨,仗着神元未损,依然能无休止地制造旱灾,还要引天下大乱。——你是否知道千余年前古姜国的天剑之变?”

这是一个熟悉的名词,扈惜泠点头:“是说魔剑吗,这与旱魃有关?”

“不错,姜国太子龙阳为打退强敌杨国,按照祖传手卷铸造魔剑,半途国破身死,公主龙葵跳入铸剑炉自尽,加上杨军用铸剑炉焚烧尸体,无数怨灵戾气结合室女之血使魔剑天成,一时天降血雨,方圆百里化作废墟。你道凡人怎会知道如此凶器的制法?都是旱魃不择手段,滥伤无辜,她在魔界帮蚩尤炼成魔剑,回到人界又将方法丢给人类,存心引发争斗灾祸。

“旱魃在魔界时还铸造了双剑碧落和黄泉,邪戾只怕不让魔剑。后来五灵神祸乱苗疆时,旱魃又混迹作恶,终于逃不过女娲制裁,只可惜那时她已有后代,碧落在后代手中,她亲持的黄泉被女娲封印在琵琶形态,女娲误以为失去邪力,也没有心力多留意了,遗患至今。

“女娲因违抗天帝,被开除神籍,青女曾受女娲恩惠,孤身力争,获罪囚于昆仑山五蕴崖,受五灵酷刑。所幸约三百年前,昆仑琼华派网缚妖界,力量冲击波及五蕴崖,恰使青女挣脱。青女神力已耗尽,神元也损坏,犹坚持寻访女娲族,并效仿凡人修炼,天蛇灵窍也是那时女娲族相赠。后来她为传衣钵,如人类婚育收徒,定居东海,就有了我们青扈山。

“而旱魃血脉一直蛰伏,为使旱魃的力量和怨望代代积累,有时不惜动用邪法,即使身死或未能生育,也能发展新的血脉。就在青扈山立派时,一位旱魃血脉也在洛阳建立郁孤阁,传了几代,后人不知从何听说,当年天帝应允女娲封锁神界,但存在封界锁钥,找到关窍就能回到天上,因女娲族和青女是唯一在人界的神,竟挟持女娲后人逼问,当时的应该叫紫萱,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亏她下得去手,还声称要试试将女娲族污染上旱魃血的效果。青扈弟子救下紫萱,青女亲自追赶旱魃血脉至青要山,在秋泠湖交手,无奈迟暮不敌,天蛇灵窍也落入湖中不知所踪。

“从此青扈山与郁孤阁势不两立,为护卫女娲族,我们打击旱魃血脉和郁孤阁,一度令其不振,旱魃血脉远离了郁孤阁不知踪迹,碧落也落入一代剑侠和铸剑大师九州散人手中。九州散人办散剑大会归隐时,将碧落带往昆仑山沉入瑶池秘境,以免争端。

“如此总算平静了百年,直到又出现一位强悍的旱魃血脉,就是那凌雪飞鸢,算来是我的同辈人。她生性残忍,九岁就用黄泉杀死一条街的人,我们追杀的弟子被她逃回郁孤阁,其时他们势大,不好再动。七年后她去昆仑山,我们阻截只杀死护送她的郁孤阁护法。后来她竟进入瑶池,取得碧落,又是魔性大发,昆仑派一夜化作焦土。她和她的同伙手段厉害,回到郁孤阁,势头越发无两,我们几番为难收效甚微。天幸公道在人心,郁孤阁多行不义,终致武林众怒,我们当仁不让,主持正义率先开战,谁料让她作困兽之斗,杀了扈巧璇掌门,折了两代弟子。若非如此惨重,也不至今日才知她又有后人为恶世间。”

扈惜泠越听越冷,颤抖愈烈,知道最痛苦的来了,林栩看她:“而你,数次为她说情,放她生路,我需要你给掌门,给青扈山一个解释。”

扈惜泠恍惚又看见秋心最后留给她的哀求眼神,与林栩的凝视重叠,说不清害怕或怜悯,可也不愿说谎,不觉惨笑:“解释吗……你说的旱魃血脉……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未说完,鸾影挟带着风声重重落在肩上,且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像把她控制力卸去,被掀落石凳跪到地上。林栩起身:“你的确令人意外。”

他声音还是温雅透着虚弱,仿佛那雷霆似的一击不是出自他,但扈惜泠一看就确定他发怒,而且是一贯平和之人格外可怕的发怒。他眼底是失望的火光,又像透过她照亮某个遥远的人,偏偏她不像秋心只会在硬碰硬中伤到必须服软,而最吃软不吃硬,这样的眼神比任何反应都让她丢盔弃甲,尽管不知道,为何这个才见两面的男人的看法让她那么难受。

“你知道这话让掌门听到,足够她清理门户。可是已免不了教先人知道,三百多年的坚守,数代人的牺牲,得来的希望,竟是不孝不义的后人。”

扈惜泠丝毫未想希望的深意,倒有瞬间想,被清理是不是也比搭理这摊事强。林栩眼中的冷火穷追不舍,她干脆闭上眼:“对不起,我只是实话……为什么是我送回天蛇灵窍。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啊!”

可是她一边说,又仿佛看见秋心,不是在桌边抄诗的少女,是血池中的白发绿瞳,是山谷中,那持琵琶的旱魃血脉就长着熟悉的脸,诡丽的琴声也将她如青女扎出鲜血满身。

她多想再来一次对剑圣的据理力争,可戚红珠的痛斥,碧落狂暴的剑气,落梅山庄的混乱,都告诉她不一样。她纠结了一路,却不知这结果,宣判的是谁的死刑?

“虽然知道她是这样,可厮杀下去就是朋友之义吗,我宁愿——”

又是同样重的一击落在另一边肩上,扈惜泠看不到秋心了,扑在地上,内外交织的压力迫得身心一阵阵疼,绞出泪水滚下。

“那女娲族呢,苍生呢,你记得发过誓要护卫圣女,护卫女娲族吗?却为一己之私,背离家门,抛弃信念,贻害黎民,你担得起?”

林栩终于声音也带怒意。这时徐子衿和扈依滢回来,他听见动静,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亭子,立时慌道:“舅舅,这……”

他不由埋怨地看扈依滢,这就是你说的不为难?但扈依滢也是意外无措的神情。他刚扶住扈惜泠要替她求情,林栩偏移鸾影,抵在她心口:“把你在镜台湖结的誓,重复一遍。”

扈惜泠就是正常之时,也早忘了誓词,双唇无意义地抖动,泪水落得更凶。

“念!”

徐子衿求情艰难,惊讶的是,扈依滢挨到扈惜泠身边小声劝道:“惜泠,别……”

扈惜泠一愣,更觉不是滋味,林栩提到圣女,她便有一瞬杂念,既然师姐才是直承青女力量的人,对抗旱魃血脉的关键不是她吗,自己怎么想有何重要?可扈依滢竟只关心她别硬来吃苦头,这杂念加倍转成对职责的愧疚。

并且庆幸,自己不是圣女,否则岂非真正的逃无可逃。

扈惜泠仍木木的,扈依滢犹豫一刻,搭着她的肩跪下,望着父亲:“圣女承青女衣钵,随侍如青鸟,禀相同血脉……尔当辅佐圣女,护卫女娲族,铲除妖邪,报仇雪恨,兴盛百年基业……”

林栩似被女儿的反常触动,大约激动对他也是很大消耗,缓缓坐下:“泠儿,你以为我是将青扈山的世仇强加于你,就令人失望了。我和掌门占卜出你们将与旱魃血脉在苗疆交会,你先想一想,拜月教的水魔兽,加上能引发干旱的旱魃血脉,会是什么样的灾祸。

“你可还知,当年青女受五灵酷刑,全因信念不屈,煎熬中砥砺,机缘巧合修炼成了‘浑灵’体质。而你验灵的结果,证明你与她相同,没有五灵偏向,你的仙术会比所有弟子都得心应手,甚至也有可能领悟青女的神力,十几代门人,第一次有这等奇迹,还有也是你重获天蛇灵窍。这是天降大任,不单是青扈山的希望,更是你自己的。

“人世太多情非得已之事,我见过,也做过。我不知道你怎会与旱魃血脉成为朋友,但你这般回避,是能让自己免遭毒手,还是能减轻她的罪孽痛苦。若那旱魃血脉当真转了性不为恶,我辈又岂是不教而杀之人。天意赋予特殊的力量,就有相应的使命,孰为轻重,如何行止,以你的聪明,我有很多时间,陪你在这里想明白。”

扈惜泠猛地抬头,不待徐子衿和扈依滢反应,站起身冲到他跟前:“你说的所有,都作数?”

另两人尚不知该帮忙或阻拦,林栩点头,扈惜泠攥紧拳垂首,声音却昂然:“她很痛苦,我知道,也相信她。既然我是希望,我也要相应的权限。我要先找到她,劝她,她如果是被挟持,我要救她!我发过的誓记得,如果因为这枝节有任何损失,或是她……您先发落了我,再发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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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魃的形象,最初启发自楚国仙剑小说:“这一切都不如旱魃轻轻地走过一遭,只要旱魃的裙摆扫过的土地,便成为永远的荒田;她身上带着最炎热的死亡,将青色化作焦枯。”更深的触动则是《山海经·大荒北经》:“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后来又在传说中渐渐演变为僵尸,在我看来是绝佳的“被历史抛弃的女性”的隐喻,于是希望借她书写一个(或者多个)并不神圣美丽,但是拥有炽热生命力的女性。

可以公布人物五灵了:谢秋心-火,扈惜泠-无,温逸-水,徐子衿-风,扈依滢-土,余苍水-火,温卿-雷;亲世代是谢镜-水,卫碧晴-风,凌雪飞鸢-雷,扈晚暝-土,白槿-土,林栩-火

18 Apr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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